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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新譯派也說,當淨光顯現時,自性空會出現。根據格魯派學者及大師諾桑嘉措的說法,當母淨光出現,即使是對死時的凡夫顯現,空也會出現,但凡夫不能確知此空。因為,當任何眾生,縱然是蟲子,死時有二相對的粗相也會消失;不是自性有相或俗相消失,而是較粗的俗相消失。所以說,當死亡淨光顯現時,空也出現,但死者,除非是有高等成就的瑜伽士,不能確知此空,因為此空之現,不是由於否定對象──自性有──已除,然而,當確實知空者之心認清心之本體時,則有二相對之相的消失,對此等人來說,無疑是心與空之合一不分,無疑是有二相對之相轉化為空的完全實現。
在大圓滿法中,當瑜伽行者愈來愈習慣於觀精細心之空與相的和合時,亦即觀以無自性為其特性的根本心之有相而空時,戲論之相在根本心中漸退,而讓極細淨光顯露出來。是故,新譯派所用顯密共同的修空觀法,其中一切要素無不為大圓滿法所有。
這是寧瑪派大圓滿法的觀真諦或根本心之道。在新譯派看來,根本心的實現與六識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的顯現,不可能同時發生。必須先消卻所有較粗之識,猶如奪其運作功能,然後根本心才能露出本來面目。對事物起理解作用的粗識與細識,不可能同時發生。
然而,在舊譯派的大圓滿法裡,不中止六識的運作,也能得見淨光。甚至當碰到某一事物,我們因妄自將其本無之善惡加了上去,而起煩惱時,此煩惱本身,也具有唯明唯知之性。由於淨光心有一般心的唯明唯知性,所以淨光心的一般因素,甚至在貪、瞋等粗劣的煩惱中也可找到。誠如杜竹禪所說,唯明唯知這一因素,一切識中都有,甚至在起強烈的煩惱時也找得到,無須中止六識的運作。
同樣的,「時輪密續」也談到,在根本心未實現的情形下,生起空相或根本心相的可能性。據說對佛法毫無所知的小孩,在遊戲中就能做出空相。空相雖必是精細根本心之相,但不一定要中止六識的運作和顯現此最精細心才能令空相出現。這與大圓滿法類似。在大圓滿法中,若欲認清此唯明唯知的因素,不必中止六識的運作,也不必顯現最精細的淨光心。然而,當修大圓滿法或「時輪密續」的瑜伽行者有了高等成就時,六識自會停止運作,而最精細心也會像新譯派的秘密真言道所說的那樣顯現。所不同者是,在大圓滿法中,確認根本心這項修行開始時,無須停止六識的運作,而是在不理會粗識的情形下,瑜伽行者確認淨光。
已有此種成就時,不必故意消除善惡之念;不管何種概念生起,它也無力騙過修行者,修行者仍能一心專注那唯明唯知的因素。因此,那能引發錯用此心、妄加判斷現象之緣力減弱;概念無法真正形成,其力量也就愈來愈小。如是,大圓滿法乃有了一種獨特的方式,為已接觸並認清根本心者,解說見、修與行。
因此,根本心的修行方式是根據:(一)新譯派所講的「密集金剛密續」;(二)時輪空相法等等;(三)寧瑪派的大圓滿法。根據新譯派,修秘密真言到某種程度時,修者修特殊法,如利用性伴侶、打獵等等。雖然利用性伴侶之目的,不難被說成是為了用欲於道及引出較細的證空之識,但打獵就不能作此解了。打獵之特殊目的,僅適用於那些已對根本心有高度的認識,致能對根本心的修法有大信心之人;這些修行者業已超越概念的領域。有此性情之人,沒有一念落於善惡兩邊;只有在這種崇高境界中,才能以悲心將瞋怒用於修道。是故,新譯派的此一修法之基,與大圓滿法之基相同。
此一重要的統一法得以彰顯,是由於綜合說明中觀、「密集金剛密續」、「時輪密續」、「上樂金剛」等母密續和大圓滿的看法,以及杜竹禪所作關鍵性的解釋。不過,當面請教有修證的喇嘛也是必要的。我所作的說明,是根據完全合格的寧瑪派學者及大師杜竹禪的法教。杜竹禪是詹揚欽戴汪布(Jam-dbyangs-khyen-brtse-
dbang-po,1820~1892)的弟子,而詹揚欽戴汪布又是赤松?贊王(King Tri-song-
day-dzen)轉世,也是對寧瑪、薩迦、噶舉、格魯諸派的看法毫無偏見的一位令人驚嘆的喇嘛。杜竹禪在十八、九歲的時候,不但已精通他所專修的大圓滿法,還已精通許多中觀、般若波羅蜜和因明的經典,以及新譯派對「時輪密續」和「密集金剛密續」所作的解釋。
我早先曾注意到,宗喀巴在解釋「密集金剛密續」序文中前四十個字母的含意時,引用龍樹所著「五次第」中的一句話:「諸法猶如虛幻之禪定。」宗喀巴引用這句話來證實一切環境與眾生都只是氣與心的遊戲。我感到此中法義甚深,乃以宗喀巴所說為基礎,探索與之相應的這些法教。讀杜竹禪的作品時,我覺得他好像在撫摩我的頭,予我印可,令我相信自己的看法不是沒有根據的。可是,我還不能聲稱自己的看法千真萬確,因其只是我的推斷。我們必要熟習中觀、「密集金剛密續」和「時輪密續」,及對杜竹禪的「秘密藏密續大旨」作深入的研究。
顯然,因明論者及中觀派的推理,不足以說明秘密真言的高等修行方法,無論是新譯派的,還是舊譯派的。例如,在密集金剛法中,某些(例如幻身)被斷定是道,而且(圓滿次第之)第四次第的實際淨光殊勝慧,可以當下作為對治人為與先天煩惱障之法。這幾點,若不了解無上瑜伽密續中所說的較細之氣和御氣之識的話,就無法解釋;只靠因明論者和中觀派的推理是不夠的。同樣的,甚至在新譯派內,只修過密集金剛法的,也難以相信時輪法所說脈與氣的結構,或難以相信依脈、氣而確立之可作為不變極樂起因的空相,此不變極樂一起,組成身體的兩萬一千六百個物質因素,即被兩萬一千六百個白、紅明點所化,致令兩萬一千六百種放射潛能得到調伏,而實現佛果。只有靠著具足資格與修證的喇嘛明確開示,指出此為某些密續所說之正道,以及行此正道即能產生某些證悟,原僅修行他法之人,才能接受此法。
同樣的,大圓滿法開示道等的方式,例如朗禪巴(KLong-chen-paDri-med-od-
zer,1308~1363)所著「無上乘寶藏」中所用的方式,與新譯派略有小異。由於說法的對象是不同類別的人,而且所說之法都是根據佛法共依之二諦,故其差別只在不共的特色。是故,不可僅因某種說法的方式與自己習慣者不同而斥其為謬誤。
同樣的,由於諸瑜伽行者身體上的差異,諸脈的結構及依脈而起之相的順序,在密集金剛法、時輪法和大圓滿法中就有了不同的解檡。例如,密集金剛法說頭頂上有三十二脈瓣或脈幅,在咽喉則有十六,而時輪所說與此相反。再者,密集金剛法說,在分解的階段,陽燄的出現先於煙,而時輪法則說,煙的出現先於陽燄;密集金剛法所說之相總共有八,而時輪法則說有十。大圓滿法中也有類似的差異。
所謂不同之法,只是在顯示根本淨光心方面提出不同的方法而已。密集金剛法中,有內氣(或活力之流)瑜伽。上樂金剛法中有四樂之生起。喜金剛法著重名為「忿怒母」(chandalc)的內熱。時輪法中有定於空相的修法。大圓滿法的特色是,不藉推理等法,只藉保持無念狀態,加上各種外在與內在的情況,即可引出根本淨光心。噶舉派的大手印法中,也有類似的修行。
在確認淨光方面,大圓滿法是:例如聞聲,在聽到聲音與產生此聲為何的概念之間,有一種心,此心全無概念,但並非處於睡眠或禪定狀態,其間所聞乃是此唯明唯知之心體的反映。確認根本心體,就在這種時候。新譯派中學習哲理而常唸「唯明唯知」這一識之定義的人,須在實證中認清此識。光是唸定義,區分和說明不夠,必須要有實證,在這一方面,大圓滿法極具價值。它能令人見到此唯明唯知之心體的實相。
大圓滿法中說,人不能藉造作之心成覺,先要認清根本心,由此了知一切現象都是根本心的遊戲,同時針對此點不斷予以確認。這種修行無須唸咒、誦經等等,因其所修更高。唸咒等修行是造作的,必須努力才行,而認清根本心,於中修持,是毫不費力的自然修行。費力的修行乃一般心之所為,而不費力的自然修行則是根本心之所為。
要能從事這種毫不費力的自然修行,只讀書是不夠的;你必須具足寧瑪法的預備修行,此外還須有寧瑪合格上師的特殊教導與加持。弟子本身也必須是已積大福德者。連偉大的吉梅靈巴(庲igs-med-gling-pa, 1729/30~1798)都要閉關精進三年零一個半月,根本心境才顯現出來;這是不容易成就的。杜竹禪也是一樣,他非常用功;他所有的著作都強調,從事這種不費力的自然修行,修行者必須努力於所有預備修行,在有修證的喇嘛引導下得見根本心,然後專觀此心,完全不念今生。他說,只有這樣才能認清根本心境,別無他法。
可是,有些人誤解了此法之無須唸咒和觀想本尊等,而認為大圓滿法很容易修。這真是愚蠢。大圓滿法一點也不容易。不懂中觀,沒有發過菩提心的人,很可能覺得大圓滿法無法修。然而懂中觀、發過菩提心的人,就能在修大圓滿法方面極有成就。
由於修如是圓滿之法,我們得以成就佛之法身與色身的合一。根據密集金剛法,成就此種合一是靠修世俗幻身與終極淨光的合一。在時輪法中,此一成就是靠空相與不變極樂的合一。在大圓滿法中,此一成就是靠見、修合一,或突破與躍過合一。所有這些道的實質,終歸是根本天然淨光心。連作為彌勒的「大乘莊嚴經論」之基的顯經,也以此根本心為其談論佛性或如來藏時思想之所依,雖然在根本心的修法上不如無上瑜伽密續各派所說的那麼完整。
這是此諸不同宗派相會對比之點。超越門戶之見,我們就能看出此諸宗派的根本思想終歸於一,因而能有很多喚起深悟的發現。
(講於美國維吉尼亞州布斯威爾之UMA)
《慈悲與智見》1997年3月20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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